正中珠江“死扛” 不改康美药业年报审计意见

康美药业与正中珠江俨然已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尽管康美药业的审计机构广东正中珠江会计师事务所(下称“正中珠江”)承认康美药业各种单据不实，内控失效，以及各种无法获取有效审计证据，各种“无法判断”，但仍然坚持不修改康美药业2018年年报“保留意见”审计报告。

专业人士指出，正中珠江一方面承认康美药业公司治理、内控机制存在重大缺陷，存在使用造假的财务原始凭证核算收入成本，以及承认自己无法获取有效审计证据，可另一方面，又死扛着不愿推翻自己之前做出的审计结论。这使得正中珠江交给上交所的回复函矛盾重重，违和深重。

审计失败仍“死扛”

康美药业在2018年年报和“前期会计差错更正”公告中，追溯调整了2017年年报。5月28日晚间，公司又改口称要连着2016年年报一起追溯调整。

具体来看，康美药业追溯调整主要涉及大量的已支付采购款未入账，以及已支付但未入账工程等涉及的存货和在建工程科目。

其中，追溯调整2016年年报：调增未入账存货(中药材)179.34亿元;调增未入账存货(开发成本)8.55亿元;调增未入账在建工程2.79亿元。

追溯调整2017年年报：调增未入账存货4.09亿元;调增未入账存货(开发成本)9.49亿元;调增未入账在建工程3.53亿元。

仅上述存货和在建工程两项，2016年调整金额即达190亿元，而2016年公司总资产不过548亿元。2017年调整金额达17.11亿元。

未调整之前，正中珠江认为康美药业2016年和2017年年报公允反映了公司的财务状况和经营成果，给予了其“标准无保留意见”的审计报告。如今的重大追溯调整，“打脸”了正中珠江此前给出的审计意见。

但正中珠江在致呈上交所的专项说明中，只字未溯及2016年和2017年审计意见是否公允。

正中珠江是康美药业2001年IPO时的中介机构，直至2018年年报的19年间，正中珠江均为康美药业年报审核会计师事务所。2018年年报是19年来正中珠江第一次为康美药业出具非标审计意见，且仅为“保留意见”。

2016年和2017年数以百亿计的资产科目调整，已经占到康美药业总资产的近二分之一。如此重大的“会计差错”，正中珠江未对相关审计意见进行更正，反而重申了对2018年年报会计差错更正，没有任何质疑意见。

“虽然在我们审计圈看来，保留意见就是相当于否定意见，但正中珠江一方面给了康美药业内控否定意见，另一方面也承认康美药业单据造假，再加上这么大范围的追溯调整和‘现金消失’，已经表明康美药业在整个财务报表层面，而不是某个科目上存在重大风险，事务所应该推翻此前的保留意见，至少给个无法表示意见。康美药业现在的问题，显然已经比今年年报38家无法表示意见的上市公司都要严重得多。”上海立信会计学院某教授对第一财经记者表示。

在回复上交所的函件中，正中珠江将责任推给了企业。正中珠江称，经康美药业自查，由于公司治理、内部控制存在重大缺陷，公司存在使用不实单据和业务凭证造成货币资金及收入成本等项目核算未如实反映款项收付情况。

在工程项目调整、关联方往来支付等金额重大的科目审计上，正中珠江表示，未能获取充分、适当、有效的审计证据，但仍然坚持对整体财务报表只给出“保留意见”。

尽管上述情形表明康美药业存在重大财务报表级风险，但正中珠江仍然咬定：经核查，我们认为，除2018年度审计报告保留意见所涉及事项外，未发现公司前期会计差错调整是不恰当的。

对于正中珠江“死扛”，上述会计学院教授说，“这可能是多方面博弈的结果，一方面正中珠江不想对自己过往的审计报告过度否定，另一方面可能也是出于维持这个业务的一些念想。”

任由报表成为任人打扮的“小姑娘”

对于康美药业300亿现金“消失”，上交所专门向正中珠江问询了关于货币资金的存放方式、主要账户、限制性情况，以及货币核算出现重大差错的具体原因。

正中珠江一概以“公司自查”的内容搪塞，对上述需要当事审计员作出针对性回答的问题，除了贴上康美药业自查的内容，并未给出事务所的意见和答复。

“正中珠江始终在强调康美药业的不实单据和业务凭证，强调企业不提供审计证据，这是在把责任推给企业。这也表明，正中珠江还在坚持传统的‘账表基础审计’，而不是‘风险导向审计’”。上述会计学院教授称。

上述会计学院教授表示，“内控失效、中药材现金交易、关联资金占用、在建工程异常、存货异常等几项，已经表明财务报表的整体风险很大。如果正中珠江是以风险导向为原则进行审计，不可能发现不了重大的财务报表级风险”。

“国际上已全面进入风险导向审计时代，我国在2006年会计准则修订时也已与国际接轨。一条龙造假一般能做到账证相符，账务处理正确，如果是管理层策划并实施的造假，可以轻易绕过内控。因此，审计人员应当跳出账簿，跳出内控，进入以查找管理舞弊为核心的风险导向审核模式。”上述会计学院教授说。

以未入账存货和未入账在建工程为例，就康美药业突然在2016年、2017年报表中分别增加的179亿、4亿元中药材存货，正中珠江解释称，经康美药业自查，少计存货为中药材，交易对手方主要为产地农户、市场商户及其他供应商等，中药材的交易对手方与公司不存在关联关系。

对于这部分调增存货的审计程序过程，正中珠江这样解释：我们执行核查存货进销存账、存货监盘、聘请专家鉴定、走访供应商、核查采购存货资金流水，核查仓库租赁合同及租赁付款情况、市场调研等程序，以此核查公司此次差错调整是否恰当。

“正中珠江恰恰漏掉了以常识为基础的分析性审计程序。”上述会计学院教授称。

对于2016年康美药业追溯调整后的存货数据，正中珠江没有提出异议。然而，2016年康美药业追加的179亿中药材存货，使得期末存货周转天数达到离谱的622天。同时，2016年增加的中药材库存，占到全国中药材销售内销收入的一半。(参见第一财经2019年5月29日报道《康美药业报表再露马脚：一家买掉全国中药材的一半》)

“稍稍运用一下分析性程序，就能轻易识别其中的重大风险，不至于让财务数据成为任人打扮的‘小姑娘’。”上述会计学院教授称。

再以在建工程为例，康美药业在2018年年报中称，因工程项目财务管理不规范、财务资料不齐全等原因，有36亿元的工程款未入账。

上述会计学院教授表示，“36亿不是个小数目，作为审计人员，通过现场判断相关工程的预算和完工进度，也能识别出风险来。”

第一财经记者采访的多位审计界专业人士认为，正中珠江对康美药业的审计，已经属于严重的“审计失败”。

“现在需要考虑的不是事务所审计程序是否得当的问题，而是事务所是否与企业‘合谋’的问题。”上述会计学院教授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