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已到了无声处
前不久,在爸妈的要求下,我把他们送到了离我家不远处的一家养老院。爸说,那里好歹有一些伴儿,可以聊聊天,一天的时间,就好打发了。
起初,我是不情愿的。我曾悄悄去过那家养老院,看见一些老人坐在轮椅上被人推着,目光呆滞,嘴张着,如水里缺氧的鱼;还有花白胡子的老头儿,蜷缩在墙角打着瞌睡,口水流在了胡子上,朦胧的光晕中望过去,如草叶上的霜。难道,我的爸妈,就这样在苟延残喘的岁月里,走到人生的终点。
但爸妈还是去了,两人合住的房间,也不足二十平方米。去探望爸妈,见他们坐在屋子里,相对无言,有时也不开灯,说是为了节约用电。或是在楼下,我妈搀扶着患痛风的我爸,蜗牛一样缓缓的步子。有一天妈对我说,“我呀,只要醒来能够看到你爸,就心安了。”树老根多,人老话多,以前我常责怪我爱絮絮叨叨的爸,可而今的日子,爸越来越沉默了,我妈也是这样,有时候她怔怔地望着爸,像要把爸的样子,一点一点地嵌入到她的目光里去。
人到中年,其实我和妻子也如我爸妈这样了,以前喧哗闹嚷的日子,陷入了人生的寂静时光,好比一张彩色照片,慢慢成为黑白。
一个家,对我来说,就是在楼梯拐角处便闻到了排骨海带汤、花椒炒鸡、红烧芋头的气味,这些食物的气味,也是一个家的气味、生活的气味。这种气味突然之间就唤醒了我全身的细胞。一个家,就是推开门,看见门前的拖鞋整齐地排列着,看见梳妆台前的牙膏牙刷亲密地依偎在一起,看见那口母亲作为传家宝般的泡菜坛子送给了我们,它如一个古董憨憨地守护着厨房。
在那间油烟弥漫的厨房,有一个扎着围裙的女人正拿着锅铲炒菜。她已经有很明显的眼袋了,这让我想起一个南瓜上的皱纹、一棵在时光里渐渐枯萎的树,她是我的妻。
我回到家,疲惫的身体常常陷入沙发里。好多年,已经没有用力的拥抱,也没有醉人的香吻,连牙齿也在岁月里开始微微松动了。有一种说法:一个令你深深迷恋的女人,她的身体里会散发出一种麝香的气味,而她的爱人会为这种气息而心旌荡漾。
后来,这种气味被尿片味、奶粉味、柴米油盐味更深地浸透了、替代了。
岁月流转,而今我才明白,更多的生活是在寂静之中完成的。比如晚饭后,我打开电视随便看看,妻子在一旁轻轻擦拭茶具上的灰尘,或者拿起一份晚报,看那些大街上巷子里发生的市井新闻。我们默不作声,但均匀的呼吸在房间的空气里起伏。
多年的婚姻生活之后,有人说,像植物一样并肩生长在一起的两个人,更多的是如根一样的亲情。在彼此的心里,夫妻已如亲人一样厮守了。
就让我用寂静守护着寂静,寂静之中交换着寂静,他们往往是走得最近的人,最亲的人。在岁月打开的天幕里,爱已到了无声处,但我望见了星星,在天幕上一直眨闪着,它投送来多么关切的目光。
责任编辑:刘东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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